【六朝】17-6~8
第六章
「哎喲!」程宗揚慘叫著睜開眼睛,「死丫頭!要殺人啊!」
小紫一臉愧疚地收回手,「對不起,人家以為你的傷已經好了呢。」
「你傻啊!哪兒有這麼快的!我幹!你再用力點就又流血了。」程宗揚氣恨
地摀住小腹,「沒看到我傷這麼重嗎!」
小紫哂道:「那你還有力氣搞人家卓婊子?」
程宗揚一時語塞,然後陰著臉道:「我不搞她難道搞你?」
小紫哼了一聲,抱起旁邊的獅子狗雪雪。
程宗揚終究有些不好意思,過了會兒訕訕道:「你手段不錯啊,卓美人兒現
在乖得很,這可都是你的功勞啊。」
小紫露出一絲小狐狸般的笑容,柔聲道:「程頭兒,人家才不吃這一套呢。
誇人家兩句,就想人家給你澆蠟燭,只有傻瓜才幹呢。」
原來都被這死丫頭聽到了。程宗揚厚著臉皮乾笑兩聲,「你用的那個什麼天
女酥,很厲害啊。卓美人兒奶子本來就不小,幹到後來,比開始還大,我一隻手
根本就抓不住。」
小紫若無其事地說道:「卓婊子的奶子每隻圍長一尺三寸,重一斤四兩,動
情時漲大到一尺六寸有奇,重一斤九兩——只有你這個傻瓜才不知道。」
程宗揚奇道:「還有這種事?」
「她還沒奶過孩子,當然會了。」小紫抬起雪雪兩隻前爪,笑吟吟道:「程
頭兒,想不想看雪雪跟你的大美人搞?」
程宗揚冷笑道:「少來唬我!我已經看過了!這是條母狗!」
「這是條閹狗啦。」小紫眨了眨眼睛,「知道它什麼時候被閹的嗎?」
程宗揚臉色有點發僵,「不會是你幹的吧?」
小紫偷笑道:「你猜它的小弟弟去哪兒了?」
程宗揚克制住心底的怯意,乾笑道:「哈哈,不會是你把它煲湯了吧?」
「才不是呢。人家把它炮製成乾物,裝在雁兒的娃娃身上……」
程宗揚暗中抹了把汗,只要不是拿來對付自己就好。難怪這死丫頭整天抱著
雪雪呢,原來把那個小畜牲要命的東西給搶走了。
「……然後人家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程宗揚冷汗頓時淌了下來,用變調的聲音道:「誰的血?」
小紫同情地說道:「好可憐,程頭兒,你都快嚇死了。」
「媽的!」程宗揚叫道:「你再給我玩什麼巫術,我跟你沒完!」
「是蘇妲己的血啦。」
程宗揚長出了一口氣,「怎麼不早說!把話說清楚,別再跟我耍花樣!幹!
遲早要被你弄出心臟病來!」
「我如果告訴你,血祭的結果是那個女人還是處女,你信不信?」
程宗揚下彎的唇角慢慢抬起,最後變成誇張的大笑,他笑得直打跌,用力拍
了幾下桌子,然後指著小紫笑道:「什麼狗屁法術!哈哈哈哈!」
小紫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啦。」
「信!我當然信!那妖婦幹過的男人能從我坐的這地方排到雲老哥家門口,
還得是兩人一排!處女,哈哈哈哈!」
小紫嘟起嘴,「你真和她有一腿?」
程宗揚止住笑聲,疑惑地說:「有關係嗎?」
「那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處女?」
「你傻啊!是不是處女非要幹過才知道?你見過那麼風騷的處女?」
小紫忽然拿出一隻木偶,木偶雕工很粗糙,外形像一個女人,又像一隻踞伏
的動物。在木偶額頭的位置有一滴細小的血跡。
「哼哼!我就知道你騙我!本來就是條母狗,還說閹了的。」程宗揚拿起木
偶,「這是什麼?」
小紫拿出一根細針,刺在木偶額頭的血跡上,然後抱起雪雪。那條小獅子狗
打呵欠一樣張大嘴巴,渾身雪白的絨毛膨脹起來,就像一隻可愛的雪球。忽然剎
那間雪雪雪白的絨毛轉為漆黑的顏色,原本可愛的模樣也變得陰森可怖。
小紫抬起狗爪,按在針尾,讓變成黑色的雪雪淌出一滴雪血,與木偶上的血
跡融合。
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那條妖狗又恢復原狀,變成雪絨絨的模樣,閉著眼在
小紫懷裡打呼。
「這……這是怎麼回事?」
「雪雪是條黑獅犬呀,傳說是妖精的一種呢。」小紫把雪團般的小狗抱到臉
側,「可惜它太小了。」
程宗揚瞠目結舌,半晌才狂叫道:「你們在搞什麼鬼?怎麼把妖精都弄進來
了!」
小紫作了個鄙視的表情,對他的驚詫表示不屑,「程頭兒,你真是土狗。妖
精有什麼大不了的?雪雪最聰明了,知道混在一般的狗狗裡,讓人認不出來。」
「怪不得你整天抱著它,我還以為你轉性了呢!」程宗揚叫道:「原來你們
是一夥的!媽的,這狗崽子要不是妖怪,你早把它掐死了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抬起下巴,「瞧!」
黑獅犬的血液順著針尾淌下,與木偶上的血滴一觸,隨即被逼開。程宗揚看
著那滴黑狗血在木偶表面蕩起漣漪般的細紋,一圈圈散開,最後消失不見。半晌
莫名其妙地抬起臉,「什麼意思?」
「她身上有克制其他巫術的法寶,」小紫道:「或者是禁咒。」
程宗揚心裡忽然一動,想起與蘇妲己交手的緊要關頭,是她身上一絲奇異的
力量幫助自己突破到入微的境界。當時自己無暇理會,這會兒回憶起來,那股力
量的氣息熟悉異常,倒有些像是……九陽神功!
程宗揚緊張的思索著,蘇妲己隱身五原城,與王哲脫不了關係,很可能是被
王哲擊傷,或者被設下某種禁制,才不得不收斂。程宗揚想起蘇妲己身邊眾男環
繞的一幕,當時只覺得她荒唐淫浪,現在想起來,那麼多男人,卻只是摸摸她的
手腳而已,再想到自己與她交歡時的情形,那妖婦分明是慾求不滿,似乎很多年
沒有和人歡好過。否則以她的淫蕩,身邊男人無數,怎麼會一見到那根情趣按摩
棒就禁不住試用?
程宗揚越想越有道理,他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小紫,最後道:「她身上的禁咒
肯定來自太乙真宗,哼哼,看來我要去龍池一趟,找個太乙真宗的人仔細打聽一
番了。」
小紫驚訝地看著他,「程頭兒,你是不是糊塗了?」
程宗揚不高興地說:「找太乙真宗的人怎麼了?我以前見過的藺老頭就很上
道。」他盤算道:「小狐狸說那妖婦受了傷,要一兩個月才能恢復,找個機會我
要去龍池,拜訪一下太乙真宗的總壇……喂,死丫頭,你翻什麼白眼啊?」
小紫翻了翻眼睛,「我還以為你在裝傻,原來是真傻。」她踮起腳尖,扯住
程宗揚的耳朵,「大笨瓜!剛搞過人家就忘了!」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然後一拍腦袋,「卓美人兒!我這就去問她!」
「沒時間啦。」小紫道:「雲老爺子已經等了你半個時辰了。」
「幹!怎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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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蒼峰沒在書房等候,而是坐在院內的樹蔭下。旁邊易彪和吳戰威一人蹲在
一塊石頭上,正聊得口沫橫飛。
「多虧了程頭兒給的藥,老易這回算是撿了條命!」易彪道:「我回營的時
候,營裡的醫官還說我這條手臂算是廢了,沒想到半個月時間就長得結結實實。
醫官看到,下巴險些掉下來,整天圍著我問用的是什麼藥。後來我被問煩了,正
好聽說程爺的名頭,就說這是盤江程家的藥,一斤黃金才換一丸,哈哈!」
吳戰威嘿嘿笑了兩聲,「這回哥哥可搶先了一步……」
「什麼事啊?」易彪看著他的表情,忽然一拍大腿,「哪個小寡婦?」
吳戰威訕訕道:「不是那個……一會兒可別提啊。」說著他扯開喉嚨,「阿
翠!阿翠!過來見見我的生死兄弟!」
翠煙掀簾出來,屈膝朝眾人福了幾福。她仍是昨日來時的打扮,遍體珠翠,
容貌艷麗,舉止優雅,不僅易彪眼都看直了,連雲蒼峰也為之動容。
「這是易兄弟!跟我比親兄弟還親!這是雲老爺子,雲家三爺,我一直當老
哥哥來敬。」吳戰威大咧咧道:「往後叫叔叔伯伯就成!」
翠煙嫣然一笑,「易叔叔,雲伯伯。」
易彪和雲蒼峰連忙回禮。
吳戰威笑得眼都瞇成一條縫,吹噓道:「這也是在建康,換作我們家那邊,
小叔見嫂子可是要磕頭的。算了老易,今天就饒你一次。」
雲蒼峰笑道:「易兄弟的規矩免了,我這大伯子的規矩不能免。」他從袖中
取出一小串黃澄澄的銖錢和一隻白玉指環遞過去,「來得倉促,沒有什麼東西,
這算是見面禮吧。」
吳戰威叫道:「雲老爺子,你這是唱的哪出啊?怎麼好讓你破費?」
那些銖錢不過一小串,但都是金銖,折成平常的銖錢足有幾十貫,已經算得
上重禮,再加上那枚指環通體瑩白,沒有絲毫雜色,更是價值不菲。
兩口子遜讓一番,雲蒼峰卻堅持要給,最後翠煙不得不接過來,說道:「多
謝雲伯伯。」
吳戰威道:「你去忙吧。晌午好生作幾樣好菜,我要請兄弟們喝酒!」
「知道。」翠煙含笑離開。
吳戰威攀住易彪的肩,擠眉弄眼地說道:「怎麼樣?屁股夠大吧?我告訴你
啊,屁股大了好生養!生七八個都不在話下,老易,別當你的大頭兵了,和哥哥
一塊兒跟著程頭兒混吧!」
易彪道:「成!這次的事辦完,我就辭了軍職!」
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易彪!可不許反悔啊!」
「程頭兒!」
程宗揚走過來,「這可是你說的,事情辦完,過來給我幹活!」
易彪哈哈一笑,「只要程頭兒不嫌棄就行!」
程宗揚坐下來,「那地方還能住吧?」
雲蒼峰道:「我世居建康,竟然不知道還有那樣一處所在。」
這次輪到程宗揚驚訝了,「是嗎?」
雲蒼峰道:「玄武湖的灘島大多是水師練兵的營地,外人極少在湖中置業。
他們在那裡萬無一失。」
「原來如此。」程宗揚看了看左右,「長伯呢?」
「在前面跟秦兄說話。」易彪赧然道:「在下本來不該過來打擾,只是記掛
吳大哥,才央雲老爺子一同過來。」
雲蒼峰關切地說道:「聽說程小哥昨晚遇襲?」
程宗揚苦笑道:「是白湖商館的正主找上門來,還殺了我兩名兄弟。」
雲蒼峰眼中寒光一閃。
程宗揚道:「那妖婦也受了傷,有些日子不會出來了。」
雲蒼峰見他無恙,也放下心來,點頭道:「昨日祁遠過來見我,已經接了石
灰坊加緊燒制,又按你的吩咐僱人挖掘粘土,不知道小哥又有什麼手筆?」
作為在那個世界最後的記憶,程宗揚對段強那句話印象極深,相信自己不會
記錯。但僅僅一句話是否就能造出水泥,自己心裡也沒有太多把握。程宗揚只好
道:「雲老哥不用急,有一二十天就知道分曉了。」說著問道:「雲老哥今天找
我不會是談生意的吧?」
「怎麼不是?而且是一樁大生意。」
易彪與吳戰威知道他們有話要說,起身到前面去研討刀法。
雲蒼峰拂去衣上的落葉,良久道:「影月宗的人已經到了,三日內臨川王會
遣使入宮問安,如果再不能面見陛下,便會聯絡朝中大臣到宮城要求面駕。」
自己親眼見過,晉帝雖然還剩一口氣,但人已經死了一多半。臨川王只要不
是白癡,這一著逼宮之後,緊接著便是舉事了。但程宗揚對臨川王的成功實在不
看好——有蕭遙逸那個握著禁軍的小狐狸在暗處虎視眈眈,臨川王就是有十成把
握也未必能得償夙願。何況他還沒有十成把握。
「日前尚書省產五兵曹上奏,稱建康近郊湖澤多有流民,疑相聚為寇,請調
禁軍剿滅。」
雲蒼峰雖然沒有明言,程宗揚也猜出這是雲棲峰的主意,藉機把禁軍調離建
康,好方便他們行事。程宗揚見雲蒼峰神情古怪,笑道:「怎麼?沒朝廷沒有答
應嗎?」
「書上丞相府,因為王丞相帶子弟跪辭鎮東將軍,耽擱了幾日,昨日原件退
回。五兵曹早知道王丞相不欲生事,準備了滿篇道理,誠請丞相調遣禁軍。」雲
蒼峰苦笑道:「誰知王丞相答覆說——若不容置此輩,何以為京都?五兵曹準備
的滿篇道理竟然一字都用不上。」
程宗揚笑道:「這位王丞相還真寬容。」
雲蒼峰拈鬚長歎道:「我們都小看了這位王丞相。王茂弘早年譽滿天下,豈
是庸才。」
程宗揚忍不住道:「既然這樣,王爺何必心急呢?再等些日子有何不可?」
雲蒼峰道:「箭在弦上,不容不發。只怕遲則生變。」
剛才說到「王爺」兩個字,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徐寄臨死前的喊叫。
「在鷹愁峪伏襲我們的州府兵,似乎與一位王爺有關,雲老哥覺得會是哪位
王爺?」
雲蒼峰已經參詳良久,始終不得要領,搖頭道:「朝中王侯雖多,能使動州
府兵的卻少之又少。除了臨川王,再想不起第二位來。」
程宗揚歎了口氣,連雲蒼峰都猜不出來,自己也不用想了,除非徐寄再活過
來才有答案。這條線索看來就此中斷了。
雲蒼峰忽然站起身,朝程宗揚鄭重地施一禮。
程宗揚連忙避開,「雲老哥,這是做什麼?」
「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小哥援手。」
程宗揚暗叫糟糕,硬著頭皮道:「雲老哥有什麼事儘管直說,能幫上忙的,
小弟絕不推辭。」
「老五糾集亡命徒逾千,可惜儘是烏合之眾。程小哥在南荒已經嶄露頭角,
鷹愁峪一役更是聯合諸府家丁大敗水師精銳,臨陣不亂,指揮若定,擅長統籌烏
合之眾有目共睹。老哥知道你不願趟此渾水,只是此事關係我雲家乃至大晉興衰
榮辱,不得不赧顏向小哥求援。」
程宗揚品味半晌才明白過來,「你讓我去指揮雲五爺召集的亡命徒?幹!你
不如一刀砍死我算了!」
「若非小哥熟悉宮中路徑,老哥也厚不下臉皮來求你。」
程宗揚叫道:「雲老哥,你這不是厚臉皮,純粹是硬起心腸讓我去送死!讓
一個小商人帶一幫不認識的人闖進宮裡造反,這麼天才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雲蒼峰攤開手,「但凡有半點主意,老哥絕不會來麻煩你。可惜老五手下悍
匪不計其數,將才卻難得一見。」
「將才還不好找?易彪算一個吧?要論打仗,我給他當徒孫都不夠!」
雲蒼峰苦澀地說道:「易彪分身無術。若易虎還在……唉……若程小哥執意
不肯援手,老哥只有……」說著雲蒼峰一撂長袍,作勢欲跪。
程宗揚連忙扶住,陪笑道:「易彪分不開身,還有別人。秦會之你知道吧?
還有吳長伯,這兩個一文一武,可都是一等一的幹長!」
雲蒼峰搖頭道:「這兩人雖是英才,怎及小哥威望昭著?」
「我有什麼威望啊。老哥放心,會之和長伯絕不比易彪差!身手更是比我高
明百倍!讓他們兩個去,比我強多了!」
程宗揚舌燦蓮花,幾乎把秦檜和吳三桂吹噓成天神下凡。才好不容易打動雲
蒼峰。
雲蒼峰猶豫半晌,終於歎道:「也只好如此了。」
程宗揚剛鬆了口氣,忽然張大嘴巴,一手指著雲蒼峰,半晌才叫道:「雲老
哥!你就這麼算計我啊!」
雲蒼峰一改戚容,大笑道:「老哥怎麼捨得讓你孤身犯險?」
程宗揚終於回過味來,雲蒼峰起初打的就是秦檜和吳三桂的主意,卻口口聲
聲請自己幫忙,自己果然上當,不但把秦吳二人雙手拱讓,還覺得自己辜負了別
人的心意。
程宗揚涕笑皆非,「奸商啊奸商,連我這麼老實的人你都不放過。」
雲蒼峰撫掌笑道:「從南荒我就打你手下人的主意,沒想到到了建康,還是
要走這條老路。」
程宗揚冷靜下來,問道:「聽說雲家主事的是六爺,自從小弟來建康一直無
緣得見。難道這等緊要關頭,還要靠雲老哥自己奔走?」
雲蒼峰道:「我們雲家這一代兄弟七人,老哥排行第三。幾位兄長和兄弟陸
續故去,現在還能做事的,只有老哥我,老五和老六三人而已。不瞞小哥說,六
弟一直在洛陽、長安、咸陽、臨安等地奔走,晉國一旦政局生變,能否得到天子
認可,至為重要。」
這確實是件大事。如果無法得到天子認可,即使臨川王政變成功,也難以坐
上帝位。
雲蒼峰得了兩個力助,心懷大慰,笑道:「鄙宅清雲荷舫夜景頗有一觀,小
哥若有閒暇,不妨帶上會之和長伯來園中消暑。」
程宗揚知道他是邀兩人到宅中詳談,說到底自己對政治仍不怎麼感興趣,本
來想拒絕,但隨即想起一事,心頭微動,當即一口應諾。
第七章
清雲荷舫在雲宅西南角,設計者將園中原有的池塘加以開鑿,形成一個數畝
方圓的池沼,池內偏植荷花。岸旁用巨石雕成舟舫,三面環水,坐在舫上,如同
月夜行舟。
此時荷花早已凋零,翠綠如蓋的荷葉上,林立著無數高高矮矮的蓮蓬,蓮房
飽滿,別有一番殷實的風景。
雲家的菜餚風味佳妙,尤其是用新鮮荷葉裹著米粉、雞肉蒸出的雞塊,口感
嫩滑,滋味清香,令人讚不絕口。
秦檜和吳三桂已經知道這趟來的目的,兩人都是好事之人,正覺格局太小,
聽到這等大事,不禁心懷大動,見程宗揚發了話,當即應承下來。
這會兒在席間與雲棲峰談起行事細節,兩人一個膽大,一個心細,一個恃強
凶悍,一個狡詐多端,雙方越說越投機,幾乎讓程宗揚插不上口。不過自己樂得
在一旁清閒。別的不提,造反叛亂搞陰謀,這兩個傢伙可是開宗立派的大宗師,
雲家找到他們實在是走了狗屎運了。
見雙方談得熱鬧,程宗揚摸了摸懷中的書卷,隨便找了個借口,一個人溜了
出來。
雲宅這一帶程宗揚已經熟門熟路,輕輕鬆鬆就找到那處小樓。雲氏以玻璃坊
起家,窗上都嵌著玻璃,樓上的臥房隱隱透出燈光。程宗揚知道雲如瑤體弱,敲
了敲門,不等應聲就推門進去。
樓內寂無聲息,程宗揚上了樓,輕輕推開臥室的房門,只見室內放著一張寬
大的書案,案上放著一頁素紙,旁邊是一本翻開的書帖,紙上墨跡宛然,似乎是
臨帖臨到一半。潔白的牆壁上插著一束孔雀翎,每根孔雀翎下都用一根細絲懸著
張紙條,上面寫著娟秀的字跡,似乎是給孔雀翎毛起的名字。程宗揚開始覺得好
笑,接著又心生慼然。要怎樣的寂寞才會給每一根孔雀翎起名呢?
裡面的內室用一道珠簾隔開,壁角放著一支四尺多高的燭台,上面一支白燭
已經燒殘,燈芯結成一朵燈花,在燭焰中時明時暗。
程宗揚撩開珠簾,只見淡青色的紗帳內,一雙瀅潤的美目正望著自己。
程宗揚訕訕道:「這麼早就睡了啊?」
雲如瑤擁著狐裘臥在帳內,烏亮的青絲軟軟垂在枕上,潔白的臉龐肌膚吹彈
可破。她臉上微微一紅,輕聲道:「扭過臉好嗎?我沒穿衣服。」
程宗揚連忙背過身,聽著帳內悉悉索索的聲音,鼻端彷彿飄來一縷處子的幽
香,不覺心頭微蕩。
過了一會兒,雲如瑤的聲音傳來,「好了。」
程宗揚轉過身,只見她已經披上狐裘,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張
嬌美的面孔。
程宗揚笨拙地解釋道:「我和雲老哥談生意,談得晚了,想著來看看你,還
以為你沒休息。」
雲如瑤低聲道:「謝謝你來看我。」她像歎息一樣輕輕道:「好久沒有人來
看我了。」
見她傷感,程宗揚連忙道:「我給你帶了水果。」他從袖中取出兩個黑色的
果實,說道:「這是南荒的果子,當地人叫在鱗果,外面看著不起眼,剝開裡面
又軟又滑,像果凍一樣,特別甜。」
程宗揚剝開一隻遞過去,「你嘗嘗。」
雲如瑤接過來好奇地看著,「果凍是什麼?有些像荔枝呢。」說著她嘗了一
口,「好甜。」
程宗揚道:「本來他們連枝送來十幾棵,結果路上都壞了,只剩五六個還能
吃的,連雲老哥我都沒捨得給。」
雲如瑤胃口平常,一般水果連半個也未必吃得下,這時吃了一個,只覺口齒
生津,胃口似乎也沒有平常那麼涼了。
見雲如瑤吃得香甜,程宗揚也不禁露出笑意。這龍鱗果是下午才送來的,隨
行的是殤侯幾名手下。聽殤侯派來的人說,龍鱗果是南荒部族送到殤侯處,再移
送建康。運來的除了一批珍寶,還有凝羽的口信,說在葉媼調理下,身體正在康
復,也許用不了一年就可以離開南荒,讓他不用牽掛。
程宗揚一拍腦袋,「對了,我還給你帶了書來。」
雲如瑤眼睛一亮,接過程宗揚帶來的書籍,翻了幾頁,訝道:「這些是讖緯
之學?」
「有趣吧。」程宗揚道:「這可是禁書,你看,這是說晉國的。」
雲如瑤看了一會兒,「咦,這裡說晉廢帝……說晉國這位陛下被權臣廢去帝
位,原因是他有痿疾,三個孩子都是妃子跟別人生的。」
程宗揚一怔,「有嗎?」
「詔書寫的是:昏濁潰亂,動違禮度。有此三孽,莫知誰子。人倫道喪,醜
聲遐布。今廢為東海王……」雲如瑤奇怪地問道:「你沒看過嗎?」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太忙,沒時間讀書。」其實那些大段大段的古文讀起
來太吃力,自己都跳過去了。
雲如瑤翻看道:「好像都不准呢。」
程宗揚道:「不准就對了。你就當閒書看吧。」
「好啊。」
程宗揚環顧四周,「你喜歡看書,房間裡怎麼只有字帖呢?」
雲如瑤道:「哥哥說讀書太耗神,對病情不好,不讓我多看。」
程宗揚道:「也是,過兩日我再給你帶些散心的筆記小說來,看著不用費力
氣。」
雲如瑤露出笑臉,「謝謝你。」
程宗揚不敢多留,站起來道:「你慢慢看吧,我改天再來看你。」
這裡是小姐的閨房,雖然自己不在乎,但肯定有人在乎,萬一讓人撞上,少
說也要打折兩條腿。
雲如瑤露出依戀的目光,最後點了點頭。
程宗揚下了樓,推開門看了看,一溜煙溜回清雲荷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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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建康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城池,其中的東府城,位於建康東南,本來是丞
相府署,後來修建為城池。城雖然不大,卻堅固異常,是建康城僅次於禁宮台城
的堅城。不過比起宮中的戒備森嚴,東府城的戒備如同兒戲,城上根本看不到兵
丁,沿街叫賣的小販能一直走到丞相官署門前。
「王茂弘行的是黃老之術,以無為而治天下。」蕭遙逸道:「如果是承平時
節,也未嘗不可,但國有大患而不去理會,只能說是尸位素餐。」
程宗揚打著呵欠道:「你要見王茂弘,幹嘛非把我拉上?」
蕭遙逸嘻笑道:「讓你見見晉國第一等人物嘛——到了。」
蕭遙逸跳下馬車,程宗揚只好跟著進了官署。
繞過影壁,便聽到板子打在地上的「啪啪」聲,似乎裡面正在動刑。兩人一
看,不禁失笑。
一個犯了錯的官吏被剝了官袍,按在階前挨打。掌刑的高高舉起板子,在空
中繞了一圈,然後「啪」的打在地上,離那官吏應該挨板子的屁股隔了差不多一
兩尺,只不過比個樣子而已,偏他還一板一眼打得認認真真。
蕭遙逸忍笑通名,丞相府的屬官進去稟報,片刻後出來請兩人入內。
蕭遙逸收起折扇,快步走上台階,來到內堂,遠遠便朗聲笑道:「丞相大人
安好?」
王茂弘身材不高,頜下一叢鬍鬚收拾得整齊雅致,整個人看上去毫無特色,
目光鋒芒不露,看不出多少譽滿天下的樣子。
「坐吧。」王茂弘慢吞吞道:「看茶。」
蕭遙逸拂衣坐下,灑然笑道:「適才從階下過,見到貴屬受杖。那板子舉得
上拂雲根,下擊地足,令人大開眼界。」
蕭遙逸揶揄他施刑徒具其表,王茂弘卻像是沒聽出來,他摩挲著扶手,半晌
才猶猶豫豫說道:「只怕還是重了些吧?」
看著蕭遙逸啞口無言的樣子,程宗揚暗自偷笑,碰上這麼個不知真糊塗還是
裝糊塗的老傢伙,難怪這小狐狸吃癟。
王茂弘像剛想起來一樣道:「世侄還兼著羽林郎,今日莫非是來談公事?」
蕭遙逸收起嘻笑,老老實實道:「正是。」
王茂弘擺了擺手,「今日休沐,公事就免了吧。」然後自顧自道:「剛才太
原王家的老五子猷來,我問他現居何職,子猷尋思良久,說時常見有人牽馬來,
自己似乎是個馬曹。我問他有幾匹馬,他說子曰不問馬,怎麼知道有幾匹?我問
他死了幾匹,他說未知生,焉知死。就這麼夾七雜八說了半晌,等他告辭離開,
我才想起來,他兩年前就作了禁軍的騎兵參軍——你說他糊塗不糊塗?」
程宗揚聽得好笑,竟有人當了兩年官,連自己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蕭遙逸一肚子的話都憋了回去,順著他的話道:「這樣糊塗也少見。」
王茂弘卻道:「子猷這人傲達放誕,視官位如敝履,唯以聲色為念,是個聰
明人啊。」
禁軍由蕭遙逸老爹親自掌管,王子猷這個騎兵參軍當成這樣,大家還真是其
樂融融。蕭遙逸聽得明白,也只能裝糊塗,陪著王茂弘東拉西扯,又聽他吟了幾
首詩,就這麼不鹹不淡地足足談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找到機會起身告辭。
王茂弘一直送到階前,拉著蕭遙逸的手呵呵笑道:「我年紀大了,外面人都
說我昏憒,想來也有些道理,剛才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蕭遙逸唯唯諾諾,好不容易躬身告辭。
一上車程宗揚就大笑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坐立不安的樣子。王茂弘有
一手啊,收拾你這頭小狐狸就跟玩一樣。」
蕭遙逸慘笑道:「何止有一手。再聊下去,我的底子就被他摸透了。」
「有這麼厲害嗎?」
蕭遙逸靠在廂板上,呼了口氣,喃喃道:「真是小看他了。」
王茂弘負手立在階前,望著遠去的車馬,背脊不堪重負一樣微微佝僂。
屬吏過來道:「二十板已經打完了,請大人示下。」
「唔,」王茂弘點了點頭,良久擺手道:「讓他回去歇兩天吧。」
屬吏忍不住道:「大人,那廝私移內府財物,已經犯了重罪,何以處罰得如
此之輕?」
王茂弘道:「你也想說我昏憒吧?」
屬吏躬身道:「小的不敢。」
王茂弘歎了口氣,「讓他回去吧,過兩日再來復職。」
屬吏只好領命退下。
秋風拂過,階前空無一人。王茂弘負手低歎道:「人道我昏憒,後人當思我
這份昏憒……」
…………………………………………………………………………………
接下來兩日,程宗揚接著養傷的名義,在宅內杜門不出。現在自己手裡已經
有了銅器坊、盛銀織坊和石灰坊這三家作坊,分別生產拉鏈、絲襪和水泥,手下
幾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好在祁遠已經來了,程宗揚索性把這些作坊都交給祁遠打
理,讓吳戰威和小魏協助。
秦檜和吳三桂不愧是殤侯精心挑選的人物,對陰謀造反興趣不是一般的大。
兩人一面在宅中守護,一面輪流與雲家、影月宗和易彪的北府兵周旋,程宗揚看
著都替他們累,那兩個傢伙卻樂在其中。倒是自己落得清閒,在宅中好好歇息了
兩日。
中間石超來過一趟,先是打躬作揖,賠罪不迭,然後藉著送翠煙出閣,給自
己遇襲壓驚的名頭,狠狠送了份厚禮。張少煌、桓歆等人也一同前來探望,還送
來幾個美婢。但程宗揚趕在小紫見到之前,搶先回絕了。
宅裡的女人已經不少,除了雁兒幾個,還有蘭姑和兩個歌妓,雖然自己一個
都沒碰過,但那死丫頭臉色越來越難看。程宗揚心頭忐忑,就怕哪天自己一覺醒
來,滿院的女人都香消玉殞,被那死丫頭殺個乾乾淨淨。
唯一能讓自己消遣的,只有後院囚禁的那個大美人兒。按著自己的意思,卓
美人兒內力被制,又在太乙真宗的內鬥中敗北,不怕她飛上天去。小紫卻執意不
肯解除她的腳鐐,更不肯讓程宗揚帶她回自己臥室伴寢。自己只好每天作賊一樣
溜過來,掏錢讓小紫解開她的腳鐐,幹完看她戴上腳鐐再離開。本來一樁風流美
事,被那死丫頭搞得不尷不尬,自己心裡那份鬱悶就別提了。
好在卓雲君沒有半分不情願,小紫當日的痛打早已打掉了她的傲氣,如今每
天在榻上婉轉承歡,那具熟艷的肉體在自己的辛苦耕耘下被迅速開發,程宗揚每
次壓在那具豐美的肉體上,都能感覺到她的性誘惑力越來越強烈。尤其是她裸著
白美的雪臀,赤條條坐在自己膝上,讓自己探乳撫陰,遍體摩玩時羞媚的淫艷姿
態,更讓程宗揚深醉其中。
但遺憾的是,從卓雲君口中,沒有得到多少自己想要的線索。卓雲君說,太
乙真宗法術以五行分類,數目不下百餘種,沒見到禁咒之前,根本無法猜測。
程宗揚本來想找條捷徑,好對付那妖婦。聽卓雲君這麼說,只好放棄。後來
想起王哲臨終的一幕,又問道:「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這是什麼意思?」
卓雲君訝然看了他一眼,「這是道家的六甲秘祝,臨危唸咒,無所不辟。」
程宗揚道:「我看六甲秘祝似乎很厲害啊。」
程宗揚把當日的一幕講述一遍,卓雲君想到掌教身死,教中已不知亂到何等
地步,自己竟是寧留在此處為妓,也不肯返回龍池,不禁神情黯然。
程宗揚見她眼神淒婉,岔開話題道:「我跟你學太乙真宗的法術怎麼樣?」
卓雲君默然片刻,「不。」
程宗揚用力挺了一下,幹得她皺起眉頭,故意怒道:「這會兒還嘴硬!」
卓雲君顰起眉峰,緊緊咬住牙關。
程宗揚看著她堅決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不教就不教吧。用得著擺出烈
女的樣子嗎?嘿嘿,」程宗揚笑著在她耳邊道:「不過你這副貞烈的樣子還真誘
人。你瞧,我是不是比剛才更硬了?」
卓雲君被他無賴的樣子逗得禁不住一笑。
休養兩天時間,程宗揚肩胛和腹側的傷勢已經痊癒,體內更是真陽鼓蕩,無
論體力還是精力都充沛之極,有什麼高難度的動作也難不住自己。程宗揚一把將
卓雲君抱起來,低笑道:「卓美人兒,換個花樣,咱們來試試這張美人椅……」
美婦香滑的肉體軟綿綿伏在懷中,柔若無骨。她面帶羞色,順從地倚在春凳
上,然後分開雙腿。
「呀……」
一縷低婉的媚叫從窗欞間飄出。
第八章
殘月初升,宮城外,黑沉沉湖面上忽然冒出一個黑點。
「噗!」程宗揚吐了口水,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喘著氣,「小狐狸,用得著潛
這麼遠嗎?」
「沒辦法啊。」蕭遙逸藉著蘆葦叢藏好身形,只露出一個腦袋,「自從上次
宮裡鬧鬼,禁軍就加派了人手,晝夜盯著湖面。要還和上次那樣划著船來,不等
咱們靠近,就被射成刺蝟了。」
「鬧鬼?」
「可不是嘛。」蕭遙逸幽怨地說道:「你說我這相貌堂堂的,怎麼就被當成
鬼呢?有我這麼風流瀟灑英俊無比的鬼嗎?」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自吹自擂,「他們還真會編理由啊。」
「要不在怎麼好掩人耳目呢?」蕭遙逸左顧右盼,「喂,你說的暗道出口在
哪兒?」
程宗揚抬起頭,小心地看了看,「我記得離城牆挺遠,在一處湖礁中間。」
蕭遙逸瞇起眼睛,「我知道了!」他潛身鑽入水中,片刻後露出頭來,朝程
宗揚招了招手。
「宮城西北有一片大礁,方圓差不多有兩里,上面寸草不生,怪石嶙峋,旁
邊還有個大水渦,不少船隻在那裡出事,不是迷路,就是被水渦吸入。周圍的漁
民都相戒不敢靠近。」蕭遙逸低笑道:「他們倒會挑地方。」
不多時兩人潛近礁石的位置,程宗揚憑著印象在礁群中尋找多時,終於找到
那個隱秘的洞穴。
洞內曲折之極,兩人不敢舉火照明,只能運足目力,沿著洞窟潛游。花費了
半個多時辰,才看到那條停泊的小船。
「就是這裡了。」程宗揚攀到岸上,抖去水靠上的水珠。
蕭遙逸嘖嘖稱奇,「這是司馬家哪個廢物幹的?有一手啊,連我老爹都能瞞
過。」
程宗揚正要開口,額角的傷疤突然輕輕一跳。
蕭遙逸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真有趣。」
他輕聲說著,手腕微抬,袖中的龍牙錐悄然滑出半尺,在黑暗中散發瑩白的
光芒。
龍牙錐鋒芒所指的虛空中,浮動著一團濃黑的氣息,裡面幾點血跡般暗紅的
光點時隱時現。
「這是什麼鬼東西?」
蕭遙逸微笑道:「幽冥宗的禁咒。一旦有人侵入,施咒者立生感應。怎麼?
程兄上次來沒有遇到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也許是上次兩人驚動宮禁,才在此新設禁咒。
「怎麼破?」
蕭遙逸盯了禁咒半晌,「破不得。如果破開禁咒,等於告訴那老人妖,咱們
兄弟又大駕光臨了。」
「那你還愣著幹嘛?趕緊想轍!」
蕭遙逸苦笑道:「我這不正在想嗎?」
他抬頭看了看洞頂,忽然拔出龍牙錐,劃出一個六角星芒,然後抬掌一推。
瑩白的六角星芒猛然擴大,旋轉著框住黑色的氣團,將那隻禁咒禁錮起來。
蕭遙逸一把拉住程宗揚,「最多只能撐兩個呼吸時間,快走!」
兩人剛掠過禁咒的區域,那隻六角星芒就斷裂開來,隨即化為無形。
到了洞口附近,兩人停下腳步,程宗揚指點道:「出去就是太初宮,入口在
神龍殿後面的假山下。」
「不對!」
「又怎麼了?」
蕭遙逸神情微動,「有血腥氣。」
程宗揚疑惑地抽了抽鼻子,「我怎麼沒聞到?」
「外面。」
蕭遙逸伏在洞口,閉目傾聽片刻,接著身形一晃,掠過數丈距離,悄然沒入
一叢繁茂的花樹中,他身體宛如游蛇,一閃鑽入樹叢,沒有沾到半點枝葉。
程宗揚沒有他這份本領,只能老老實實從洞裡鑽出來,藉著假山石的陰影隱
蔽身形。
那小狐狸鼻子夠靈。就在他落足的位置,扔著一具屍體。那人穿著禁軍的服
色,臉頰生滿濃密的絡腮鬍,面容頗為威武,身體卻被繩索捆得像大蝦一樣,喉
嚨被利刃切開,看樣子已經死了不短時候。他神情頗為奇怪,分明是割喉致死,
臉上卻沒有驚恐、恨怒的神色,而是一片呆滯,就像在睡夢中睜著眼被人殺掉。
程宗揚鑽進樹叢,正看到蕭遙逸用指肚擦了擦屍體的面孔,然後抬起手,瞇
起眼睛。指上多了一層油性的物體,微微閃光,程宗揚低聲道:「什麼東西?」
「蜜蠟。」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一個死人,臉上塗一層蠟作什麼?」
蕭遙逸道:「我也奇怪呢。」
程宗揚望了望四周,「這個禁軍怎麼跑到內宮來了?」
「他不是禁軍。」蕭遙逸盯著屍體的面孔,緩緩道:「這廝的面孔我從來沒
有見過。」
小狐狸說他認識禁軍一半的人,雖然有點誇大,但連他都不認識,這個禁軍
的身份就很可疑了。程宗揚心頭微緊,「他是外面闖進來的?」
「難說。」
蕭遙逸望著不遠處的神龍殿,喃喃道:「感覺很不妙啊。」
程宗揚深有同感,也許是上次不愉快的經歷,眼前巍峨華麗的宮殿在黑暗中
透出陰森詭異的氣息,令人心生寒意。
「不會又碰到什麼邪門的事吧?」程宗揚道:「上次進來碰到了骷髏,這次
一來就碰到死屍,再進去只怕要見鬼了。」
「喂...」
「怎麼了?」
程宗揚回頭,見到蕭遙逸臉色不對,甚至說得上有些發白,微微一怔,跟著
才想起這位小侯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於是提議道:「要不我們換個地
方?」
兩人來時已經商量好,先到神龍殿查看,再遍查周圍的宮室,無論如何把那
個老太監的狐狸尾巴找出來。但這會兒神龍殿燈火全無,去了也是白去。兩人遊
目四顧,最後目光不約而同地一亮。
宮殿一側有一排宮室,西側盡頭一間隱約透出燈光。兩人對視一眼,然後蕭
遙逸在前,程宗揚在後,相隔丈許朝宮室掠去。兩人都穿著黑色的皮製水靠,不
用擔心衣袂帶出的風聲。上次是八月十五,月色極亮,這次只有一彎弦月半掩雲
中,黑沉沉的夜色給兩人帶來許多額外的方便。
內宮連禁軍也不許入內,讓兩人格外輕鬆。不過幾個呼吸間,便潛近宮室。
兩人心裡都是同樣的念頭,這時候還亮著燈,裡面住的多半是當日交過手的小太
監。那幾個死孩子修為平平,根本不用程宗揚出手,蕭遙逸一隻手打他們倆還有
得剩,唯一的擔心就是他們喊叫,驚動他人。
房門虛掩,燈光遠遠從內室透出。兩人悄然靠近,在牆外聽了片刻,然後閃
身入內。蕭遙逸腳尖一點,幻影般閃過兩丈距離,落在內室的門側,身體緊貼著
牆壁。
程宗揚沒有跟過去,而是閃身躲在房門後。自己已經打了不少架,這點經驗
還是有的,守在後面既免得有人突然闖入,萬一里面情形不妙,也好有條退路。
蕭遙逸讚賞地朝他挑了挑拇指,然後回過頭,握緊袖中的龍牙錐,一手悄悄
挑開內室的門簾。
入目的情形使兩人同時大吃一驚。
一名軍士立在房中,正好抬臉與蕭遙逸打了個照面。他一手提著腰帶,一手
拿著禁軍的甲衣,似乎正在更換衣物。看清那人的面孔,蕭遙逸頓時渾身打了個
激零。程宗揚清楚看到,那小狐狸肌肉一瞬間繃緊,頸後的毛髮都聳立起來,顯
然處於極大的驚駭之中。
眼前那人面容威嚴,連鬢的鬍鬚又密又濃,赫然就是剛才那個死去的禁軍軍
士!
望著這個復活的死人,兩人一時間方寸大亂,程宗揚不料自己剛才的話一語
成讖,居然當真見了鬼,蕭遙逸更是臉如土色。那軍士微一錯愕,沉聲喝道:「
貴樣?何者!」
蕭遙逸毛髮倒豎,握著龍牙錐的手掌筋腱微顫,冷汗一滴滴淌落下來。
想來也是,蕭遙逸自曝小時候被鬼嚇過,連夜路都不敢走。突然看到剛才摸
過的屍體復活,再聽到他鬼叫般的口音,這小狐狸沒當場嚇得尿褲子已經夠勇敢
了。
但程宗揚知道,對面的傢伙不僅是人,而且還是個倭人!
「假扮的!」程宗揚低喝道:「動手!」
蕭遙逸一震,回過神來。他剛握緊龍牙錐,對面的軍士立即拋下甲衣,手臂
還未抬起,就甩出一道烏光。
那道烏光劃過一條弧線,迴旋飛來。蕭遙逸展臂一拿,卻是一枚三菱形的飛
鏢。他驚魂甫定,顧不得細看,立即揮手打出。沒想到那枚飛鏢卻是回飛式的,
從空中劃了一道曲線,又飛了回來。
閃避間,對面的軍士已經拿出武器,卻是一根兩尺來長的竹杖,兩端包著半
圓的銅頭。
蕭遙逸怕他再施出什麼古怪的暗器,立即欺身向前,在斗室中貼身近戰。那
軍士招術怪異,十招有九招都看不出來歷,往往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攻出,招法狠
辣而且陰毒。
蕭遙逸施出近身纏鬥的功夫,兩手忽掌忽指,臂、肘、膝、腿變化萬千,他
修為穩勝對手一籌,只不過驚悸之下,幾次錯過良機。而那軍士的身手也真不俗
,攻守進退具有獨到之處,若不是倒霉剛巧碰到蕭遙逸,程宗揚穿越後所見的大
多數人都遠不及他。
那軍士在蕭遙逸連綿不絕的攻勢下漸漸慌亂,一步一步向後退去,最後背脊
一頓,靠在牆壁上。他目露怯意,竭力避開蕭遙逸一記腿法,竹杖再次攻來。蕭
遙逸側臂擋住,竹杖頂端的銅頭突然一跳,中空的竹杖內彈出一條鐵鏈,怪蟒般
纏在蕭遙逸臂上。
蕭遙逸痛哼一聲,手臂血痕突現,被鏈端的尖鉤劃破。那軍士奮力一拉,蕭
遙逸彷彿被他扯得飛起般,身體橫飛空中,接著屈肘一退,龍牙錐破袖而出,直
刺那軍士胸前。
那軍士避無可避,怪叫聲中,騰起一團黑霧,身形倏忽消失。
龍牙錐閃電般破入黑霧,卻擊了個空。黑霧散開,那軍士的甲衣兀自扔在地
上,身體卻蹤影全無,就像蒸發般在他眼前憑空消失。
蕭遙逸冷汗直淌下來,這斗室不過丈許見方,根本沒有藏身之處。難道剛才
和自己交手的真的是鬼?
程宗揚掠過來,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手起一刀,砍在牆角一根不起眼的木樁
上,慘叫聲戛然而止,鮮血飛濺中,那軍士露出身形。
「梭那八格那!」
那軍士脖頸被刀鋒砍中,嘶嘶吐著血沫,似是難以置信有這等蠢事,他怨毒
的眼神死死盯著程宗揚,掙扎幾下,便即氣絕。
程宗揚啐了一口,「變身還不用心,宮裡有這麼破的爛木樁嗎?」
蕭遙逸臉色由青轉白,他抹了把汗,驚魂未定地說道:「這……這是什麼鬼
東西?」
「東瀛來的忍者。」
程宗揚多少有點訝異,之前聽段強說書說得多了,知道穿越小說大多有個東
瀛,總會碰上日本人,想不到自己這邊也無法例外,還是他鄉遇故知,碰到了日
本忍者。
「……幸好以前看片子,多多少少學了兩句東瀛文……」
程宗揚暗自慶幸,蹲下來在軍士臉上摸了摸,然後剝下一層薄薄的面具。面
具上鬚眉俱全,裡面有還殘留的蜜蠟,果然是仿照被殺禁軍軍士面容製成的。
蕭遙逸衷心道:「程兄見聞廣博,連這些海外異術也精透得緊。」
「有個幽冥宗的老太監,又來個東瀛忍者……晉宮還真熱鬧啊。喂,你幹什
麼?」
蕭遙逸撕開忍者的衣物,「當然是找線索了。」
那傢伙身上的東西可真不少,短刀、繩索、飛爪、吹管、毒針……還有幾個
一寸多長的小卷軸和一堆藥瓶。忽然兩人眼睛同時一亮,搶出一個竹筒。那竹筒
一端的封泥已經打開,隱約能看出上面一個「魔」字,另一端則印著「黑」。
兩人異口同聲道:「果然是黑魔海!」
蕭遙逸取出筒裡的信箋,上面的字跡已經顯過形,在燈下清晰可辨。
蕭遙逸一目十行地看完,「這廝原來叫飛鳥熊藏啊。」
書信以漢字書寫,程宗揚毫無障礙地讀完。那信是一封請柬,上面說久聞飛
鳥熊藏兄弟是亂波上忍,因為兩人在東瀛犯了事,無法存身,黑魔海義字當頭,
誠請兩人加盟,位列教中供奉。信中說,如果弟弟要修煉忍術,哥哥熊藏可以先
赴建康,由供奉古冥隱接迎。
「古冥隱是那個老太監吧?」程宗揚不解地說道:「他為什麼一來就扮作禁
軍呢?」
「這是個什麼東西?」
蕭遙逸從飛鳥熊藏屍體上翻出一個油布包,裡面包著一截光禿禿的劍柄。劍
柄看起來又古又舊,上面貼著一張火紅的符印,透出一絲詭秘的氣息。
程宗揚也看不出來,隨便揣在身上,正要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外面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飛鳥大爺,古供奉讓小的來問問,大爺準備好了
嗎?」
一個小太監嘻笑道:「他不通華語,你說的他聽不懂。計好,你不是會倭語
嗎?」
另一個小太監吭哧幾聲,然後彎著舌頭嘰哩咕嚕說了幾句。
程宗揚和蕭遙逸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緊張,這斗室只有一桌一椅,兩人
更沒有忍者的匿形術,兩個大活人一具屍體,想藏都沒有地方藏。
外面三名小太監等了片刻,其中一個高個兒小聲嘀咕道:「不會出了什麼事
吧?怎麼沒聲音呢?」
「計好,是不是你說的他也聽不懂啊?」
那個叫計好的小太監委屈地說道:「相龍大哥,倭語我只會幾句,加上手勢
他才好明白……」
高個兒太監相龍在計好頭上拍了一把,「你怎麼這麼笨呢?去催催他!」
計好推門欲進,裡面突然傳來一陣嘰哩咕嚕的話語,他語速極快,聲音又高
又尖,似乎在不滿地大聲呵斥。
「那個鳥在說什麼?」
計好為難地說道:「我也沒聽懂……」他皺著眉道:「味道好像和下午不太
一樣……喂!相龍哥!」
鏘的一聲低響,那個叫相龍的小太監拔出短刀,低聲道:「供奉說過,讓咱
們留點心。上次兩個逆賊闖進宮裡,險些撞破供奉的好事,說不定還有人能闖進
來。計好,咱們進去看一眼!朱靈寶,你回去稟告供奉!」
相龍輕輕一推門。房內忽然傳來一聲怒喝,「八格!混帳野鹿伊瑪絲!」
計好連忙拉住相龍,點頭道:「沒錯!沒錯!就是這個調兒!下午這位爺就
是這樣說話的!」
蕭遙逸緊貼在牆角,朝程宗揚豎了豎拇指。
程宗揚飛快地戴上面具,把地上的禁軍衣物披在身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也一古腦塞到懷中。
蕭遙逸作了個小心的手勢,程宗揚點點頭,然後掀簾出來。
房門拉開,偽裝成禁軍面孔的程宗揚挺胸踏出。只見外面站著三個十幾歲的
小太監,一個個頭高點,一個圓滾滾的,還有一個矮小機靈,這會兒三個人都張
大嘴巴,然後驚叫道:「真像!」
「這個鳥大爺好厲害啊!」
「太像了!古供奉也想不到呢。」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道:「你們懂什麼?這叫忍者。幽長老好不容易從東
瀛請來的!不能喊大爺,要叫上忍!」說著他一臉諂媚笑道:「飛鳥上忍,小的
計好——不是!」小太監想起來他不通華語,連忙捲起舌頭嘰哩咕嚕說了幾句。
程宗揚故意板起臉,作出聽不懂的樣子。
小太監連忙指著自己,「計好!計好!」
程宗揚露出釋然的神色,「喲西,計好,喲西。」
旁邊兩個小太監也擠過來,指著自己道:「小的相龍。」
「小的朱靈寶。」
「喲西!喲西!」程宗揚歡然拍了拍他們的腦袋,一邊尋思自己是不是該直
接下重手,把這幾小崽子的腦殼拍碎得了。
計好比著手勢,半是中文半是倭語結結巴巴地說道:「飛鳥上忍萬安,古供
奉請上忍到殿裡見面。就是那個——那個大房子。古供奉聽說上忍願意出手,喜
歡得很,要好好招待大爺。」
那個叫朱靈寶的小太監諂笑道:「飛鳥大爺,這邊請。」
「喲——西,」程宗揚故意拉長聲音,聽著背後的動靜,一邊道:「喲西!
開路伊瑪絲!」
相龍道:「喲,他還會說華語呢?」
計好背著臉撇了撇嘴,小聲道:「就幾個詞,路上現學的。咱們說什麼他聽
不懂。」
三個小太監堆起笑臉,點頭哈腰地向客人施禮,然後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
程宗揚邁步跟在後面,裝作四處打量的樣子,一邊豎起耳朵。如果能選擇,自己
這會兒巴不得調頭就走,剩下的爛攤子扔給蕭遙逸收拾。不過想想外面的八千禁
軍,程宗揚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幾個小太監最大的相龍也不過十四五歲,看上去滿臉童稚氣,只是這些小太
監似乎在宮裡待久了,沾染上太監的陰微,目光閃爍,不時露出與他們年齡不符
的暴戾陰毒神情。
這會兒三個人以為他聽不懂,一邊走一邊毫無顧忌地交談。朱靈寶道:「古
供奉很看得起他啊。」
相龍道:「他是幽長老請來的,古供奉當然要給他面子了。」
計好擠了擠眼,小聲道:「聽說他好色得很,在東瀛犯姦無數,才逃出來。
這一路都躲在船艙裡,不敢露面。」
相龍嘻笑道:「難怪剛才火氣那麼旺呢。」
朱靈寶道:「相龍哥,聽說那個奸細是你抓到的,真是雲家的人?來跟那個
長腿美妞見面的嗎?」
相龍得意地說道:「可不是嘛。我盯了侍衛長十幾天才盯到。還是死士呢,
在古供奉手下什麼都招了。要不是忌憚那長腿美妞的身手,古供奉早就把她叫到
宮裡來。好在現在有了鳥大爺,嘖嘖,這易容術,連我都看不出來!」
計好羨慕地說:「相龍哥立下這樣的大功,古供奉一高興,說不定會把太初
宮賞給你看管。」
「太初宮沒意思。昭明宮還差不多。」相龍嘿嘿笑道:「最好能抓到活的,
讓古供奉把那個長腿美妞賞給我玩幾天。」
幾個小太監嘻笑著朝神龍殿走去,程宗揚聽得驚心動魄。他們口裡的長腿美
妞九成可能是雲丹琉,這幾個死孩子在背後盯著雲丹琉,撞到雲家的死士扮成禁
軍潛到宮中與她見面,於是擒下那個死士。正好趕上飛鳥熊藏到建康,讓這個忍
者扮成死士,設計對付雲丹琉。如果不是自己運氣夠好,雲丹琉想不上當都難。
剛踏上台階,眼前黑沉沉的神龍殿一瞬間燈光通明,高逾丈許的殿門一扇扇
打開,殿內傳來悠揚的樂曲聲,燈光下一片花團錦簇。
一個青衣小帽的老太監立在殿前,尖著嗓子道:「飛鳥上忍,鄙人古冥隱,
忝居黑魔海供奉。」
小太監計好連忙嘰哩咕嚕翻譯,程宗揚點了點頭,然後裝作聽懂的樣子,怪
腔怪調地說道:「古供奉?」
古冥隱滿臉喜色,「正是鄙人!上忍這番易容術可謂是出神入化!佩服!佩
服!」
程宗揚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擠出來一句,「哈吉瑪系代有樓希庫!」
計好眼睛一亮,忙道:「這個我知道,他說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古冥隱大喜,親自攜起程宗揚的手,尖聲笑道:「關照不敢當,上忍是幽長
老親自邀請,難得來建康。萬餘裡舟車勞頓,今晚定要好生快活一番!快請!」
程宗揚被他拉住,不禁汗毛直豎,那死太監手掌又涼又滑,就和死魚一樣,
令人毛骨悚然。但一入大殿,程宗揚立即眼花繚亂,把身邊死太監忘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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